季辰收好店家給準備的黃紙後結賬，接過靜昭遞過來的手機，果不其然一堆未接電話和短信，隨手回了一條：“我去趟T市。”T市，昨天兩人離魂所在的火災現場的實際位置。

這個地方，實際白天比離魂時候所見的要好多了，雖然荒涼破敗依舊，但架不住好奇心盛的人多，總有那麽幾個人喜歡往這樣的地方鉆，可能圖氣氛淒涼難以覆制，也可能單純想拍到點什麽東西。總之，難得人氣能讓這裏原本荒涼寂寥的環境緩和不少，少了那麽幾分恐怖。

比如現在。

季辰從靜昭的店走到這兒，雖然花費了些許時間，但現在旭日也不過是剛冒了個頭而已，溫暖的陽光還沒來得及從黑夜的手中奪回大地的統治權。陰冷涼意還是主導著這個地方的氛圍，而且就在不遠處的天邊還有幾團翻滾積聚的雲層，顯然這樣的主導可能還要持續一段不短的時間。

天公不作美，自有另一抹陽光。

幾個嘰嘰喳喳討論著什麽的年輕人，就站在度假村入口處不遠的花圃邊，不時傳來的嬉笑聲，總算是給這片死寂的土地增添了些許活力。

年輕人應該都還是學生，年齡不大，看那大包小包的架勢，季辰估計幾個小孩會在這裏逗留比較長的時間，雖然不知道這幾位是來這裏取景還是作什麽，季辰還是決定避開幾人走旁邊的觀光廊。他可不打算因為自己的原因把幾個好奇心強的年輕人帶到火災現場那種兇猛的地方去。

度假村的占地七千畝還得往上數，整個度假勝地分成了好幾塊區域，現在幾個年輕人所在的地方不過是整個度假村裏最前沿也最靠近大門入口位置的一塊。

季辰依稀記得這裏擺放的是各種園藝造型居多，遇上節假日，園藝布景更是應景，有春節辭舊迎新的生肖，也有端午時節的龍舟，還有中秋團圓的嫦娥奔月。在入門右手邊的小山坡上，常年都用時令鮮花設計成一個獨占半個山坡的巨大的日晷。小山坡上還有一個不大不小的溫室，當年好像裏頭多是些稀罕的動植物，頗受游客的青睞。

荒廢幾年後的現在，除了瘋長的雜草，當日需要精心養護的植株沒有被及時撤離的，基本都已經枯朽腐化成泥，滋養了那些原本就長勢極好的雜草。

季辰現在走的廊道就是通往山坡上那個破敗的溫室的。

這裏距離火災現場所在的度假酒店還有很長的一段距離，那裏是屬於休憩的另一個區域。這條被爬山虎占據的廊道雖然不是通往目的地最近的一條路，卻是可以避開幾個小年輕的唯一一條捷徑。

溫室早就讓各種綠植占地稱王了，看著蓊蓊郁郁的綠墻，季辰非常容易聯想到某些令人感官極度不適的爬行生物，淡定地瞄了眼被綠植覆蓋了一層又一層的溫室罩，他果斷繞開了溫室，寧願多走上幾百米的路，也生不起圖清閑而橫跨溫室的心思。

口袋裏的手機突然震動，季辰瞄了眼來電人姓名，擡眼看著面前那棟被火燒毀的建築，接通後繼續往樓房裏走：“姚少？”

“你現在在哪兒？”姚汝卿忙完準備去吃午飯才看到手機裏的未讀信息，急忙撥了回去。

季辰繞開地上因為高溫炸裂開散落的石塊：“度假村。”

“……”姚汝卿現在對“度假村”三個字有點陰影，“T市？”

“嗯。”破裂的天花板掉下來一塊，重重砸落在地的動靜一點也不小，好險季辰身手敏捷地往旁邊讓開幾步，彈濺的碎石也沒有落到季辰的身上，倒是沖起的塵土嗆得季辰咳嗽了幾聲。

姚汝卿被電話那頭的巨響嚇了跳：“什麽聲音？”

“天花板掉了下來。”季辰擡頭瞄了眼天花板，黑黢黢的破洞，幾根扭曲的鋼筋還能隱約看見。

姚汝卿頭皮發麻地攥緊自己的手機，不是他低估季辰，正常人遇到這事兒應該都不會是這種口吻吧，這和天氣真好，有什麽差別，“我說季辰，你能不能長點心！那是天花板！非得這會兒過去麽？”

“順路。”季辰這話不假，從靜昭店裏出來，往哪兒都順路。

姚汝卿嘆氣道：“打算在哪兒呆多久？什麽時候回來？我是說回F市。”

“看情況。”姚汝卿的問題有點超過了季辰能接受的線，一直獨來獨往的人突然有人追問回家的日子，這種感覺對季辰而言，略微詭異了些。

姚汝卿不知道怎麽繼續話題，雖然他覺得自己有一肚子的問題想要問清楚，可就是找不到突破口，季辰則安靜地聽著電話另一頭的呼吸聲，舉著手機也沒有要繼續聊天的自覺。

直到電話傳出一陣電流聲，季辰才反應過來，該收線了：“這裏信號不好，出去給你電話。”果斷掛了電話，把手機丟回兜裏。

姚汝卿看著手機屏幕暗下去，一種無處施展的無力感油然而生。

季辰現在一個人跑到T市的度假村火災現場，這是他始料未及的。如果是在F市附近，他還能翹個班過去湊熱鬧，好言相勸也好，強拉硬拽也好，再不濟就是守在人身邊也好，總歸能看到人平平安安的，可現在季辰卻遠在T市，他在辦公室裏束手無策。

季辰掛了電話之後，目的明確地走向地下舞廳。

走下樓梯，季辰直接邁向之前讓姚汝卿毛骨悚然，後脊背發涼的小門。

姚汝卿如果不是心理作用，不敢仔細打量這個處處透著詭異的小門，想來要發現這是個電梯門一點也不難。

燒裂的縫隙足夠一個成年男子進出，尤其是季辰這樣略顯清瘦的身形，側著身子簡直是輕而易舉地跨進這個廢棄的電梯井。

井道內暗黑一片，即便是季辰也難以看清狀況，黑暗中季辰似乎只是隨手一揮，一小撮紅色火焰就出現在季辰的指尖，把井道內的情況照了個半透亮，靠近火焰一邊的井壁上能看出電梯軌道和配重軌道的痕跡，遠離火焰的另一邊則是隱沒在黑暗中。

玩脫了……季辰心裏剛飄過這個念頭，就聽到頭頂傳來“喀嚓喀嚓”的摩擦聲響，沒有遲疑，季辰轉身打算離開電梯井道。

既然是打算把人留下，對方又怎麽可能放季辰離開？

本該轉身就出現在面前的出口理所當然地消失不見了。

季辰連嘆口氣都顧不上，雙手交替掐訣，直接定下方位，徑自走了出去，剛看見一絲光明，衣服後面被什麽東西勾住了，半邊身子仿佛被什麽定住了一般，怎麽都動不了分毫。

閻王好鬥，小鬼難纏。

尤其還是一圈枉死的小鬼。

季辰可不會有什麽慈善心顧及冤魂存滅，擡手掐訣就是招雷，顯然是真動了殺意。

掐訣被打斷。

季辰被一雙微涼的手抓住，狠力往外拉，一個踉蹌，撲倒在對方身上，對方顯然也是估計不足，受到沖擊雙雙倒地。

季辰的背後重物落地的聲音，震得地面都顫抖了幾下。

“你瘋了！”姚汝卿急得眼睛都紅了，喘著粗氣瞪著趴在自己身上的人。

他才剛到這裏就看到季辰卡在小門的縫裏，想也不想就上前把人拽拉了出來，緊隨而來就是重物砸地的聲音，如果他不是死活不放心，某位能人現在肯定是一灘肉醬了！

季辰現在的心情很微妙，一雙深邃的眸子直勾勾盯著姚汝卿。

“別顧著看我，你沒傷著吧？”姚汝卿見伏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半天不說話，撐起身子，手在人眼前擺動幾個來回，有些擔心剛剛這麽摔一跤，別把人摔出個腦震蕩了，雖然當肉墊的明明是他姚少。

按住面前晃得人眼花的手，季辰低垂著眼簾，單手撐著自己起身，言語間明顯透露出不滿：“瘋的是你，擅自離魂，你是嫌日子太安逸了吧……”

姚汝卿會出現在這裏，除了離魂沒有別的可能。而剛剛他們倆掛斷電話才過了多久，姚汝卿就進入了離魂狀態，除非姚汝卿有不顧時間地點等因素而秒睡的神技，否則就可以完全排除掉姚汝卿沈睡入夢後離魂的可能。

也就是說，姚汝卿自主離魂到了這裏。

依著季辰的手段即便是剛才沒有姚汝卿伸出援手，他也能毫發無傷地脫圍而出。但是偏偏姚汝卿橫插一手，不僅僅是擅自離魂自損德修，更重要的是他現在欠著姚汝卿一筆債！

他最是頭疼欠別人債了！

“擅自離魂？”姚汝卿總算是發現問題了，大白天的，前一刻還在辦公室碎碎念的自己，居然突然身處千裏之外的廢棄度假村！

季辰再一次來到電梯門口，透過縫隙察看電梯井道裏的情況，身後留下當機的姚汝卿慢慢重啟思緒。

剛剛跌落下來的是電梯的轎廂架，一個火災過後廢棄多時的電梯轎廂架突然這麽跌落，真是再自然不過了，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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